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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祥村寻福记黑土地一个村庄的发展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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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大型拖拉机、喷药机、整地机、播种机、收割机……走进“福祥现代农业农机专业合作社”的场院里,价值近万元的“大家伙”列队相迎。今日,福祥村已经进入了大农机时代。图为村支书姜驰站在装有北斗导航的播种机上。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谢锐佳摄

▲福祥村村民曾经居住的泥草房,透风漏气。(老照片翻拍)

新华社北京7月25日电(记者谢锐佳、邹大鹏、王建)7月25日,《新华每日电讯》刊载题为《福祥村寻“福”记——黑土地一个村庄的发展“简史”》的报道。

猪肉上的痘痘白花花一片,娃娃们趴在柴火锅边儿上,闻着肉香哭闹不止,自己看着心疼却不敢给吃……时隔多年,福祥村64岁的女支书姜驰带着我们走在美丽的村道上,讲述当年她从生产队拎回一斤痘猪肉的场景。“那一刻,我下定决心:种好地,让娃娃们吃上肉,可劲儿造(吃)!”

“别说是含有囊虫的痘猪肉,现在看见有点肥的肉都想躲!”姜驰迈着微瘸的“姜式”走姿,爽朗地笑了。生活好起来的她和孩子们、乡亲们,早就实现了“小目标”,超越了“猪肉自由”。

从昔日远近有名的“茅草窝村”“光棍村”脱胎换骨成为富裕村、明星村,这个叫“福祥”的村子名副其实地又“福”又“祥”了。

这是一个“丑小鸭变白天鹅”的故事——福祥村不靠城不靠镇,不靠山不靠水,放在广袤的东北三江平原上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村屯。

一个“四不靠”的普通村,何以能变成兴旺宜居的“福祥”村?

深入“解剖”可以窥见,福祥村70年艰辛而又坚韧的“寻福”路,浓缩的正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千千万万村庄从贫穷变为富裕,由凋敝走向美丽的振兴路。

(小标题)无“福”

很多人听到黑龙江就会想到大小兴安岭,想到丛山密林,其实,它的东部有一片面积比浙江省还大的平原——三江平原。姜驰的家乡——富锦市福祥村,就是在这块由黑龙江、松花江和乌苏里江三江汇流冲击形成的黑土地上。

现属佳木斯市的富锦,由赫哲语“富克锦”而来,意为“临江的一处高地”,周属肃慎部,明代即设有城池。据《富锦县志》记载,清朝宣统元年设立富锦县。

东北的春夏总是比关内要晚一些,6月初,南方麦收已过半,黑土地上水稻才插完秧。乘船驶进正在恢复“野性”的富锦国家湿地公园,但见芦苇刚刚从枯枝中抽出新条,草芽也才遮住“塔头墩子”半个身子,水鸟在近旁探头探脑,鱼儿不时扑腾出水面,依稀可见垦前“北大荒”之原始风貌。一百多年前,这里荒无人烟,但“插根筷子也发芽”的黑土地,吸引着各地移民来此扎根。

年,“闯关东”的山东移民朱德祥带着亲友来到富锦,开荒建了福祥村。“跑马占荒一整天,也没看到地的尽头,大牛虻像拇指大小围着人畜叮咬,开垦出的黑土一攥直冒油。”福祥村村民朱少先时常忆起祖辈叙述的创业史。

“福祥村,不享福,那叫一个苦。”守着广袤富饶的土地,这里却一度与“福”无缘。年,刚攒下些“家底儿”,朱德祥们的“福梦”就突然破碎——日本侵略者闯到了家门口,日伪统治者横征暴敛、强征劳力,农民饥寒交迫、走死逃亡。

“当时很多人家都是茅草窝棚,冬天没有炕席、被子,有的人家大姑娘出门都没有衣裳,只能拿破牛皮纸袋子缝起来遮体。”91岁的李大洁曾参与《富锦县志》编辑工作,他经常回忆起当年的惨状。

年,全县开始闹饥荒,粮食亩产仅有54.9公斤,百姓吃糠菜度日,饿死者不计其数。

旧中国,富锦县85%以上的土地被只占总农户12%的地主、富农占有。年6月,当地开展土地改革运动,黑土地开始焕发生机。

记者在一张年由东北行*委员会颁发的《土地执照》上看到,富锦县一位农民根据土地法大纲分得了6亩6分地。

村运连着国运。新中国实现了“耕者有其田”,福祥村开始了真正的寻“福”之路。

(小标题)羡“福”

年,离福祥村不远的富锦机械厂试制成功一台“松花江-3”型25马力轮式拖拉机,这是中国较早自产的一批轮式拖拉机,国庆节当天在天安门广场接受了检阅。正是这一年,“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”的号角吹响,一批批国营农场拔地而起,福祥村周边不断热闹起来,“北大荒”开始变身“北大仓”。

福祥村的日子也在慢慢变好,但底子薄造成的贫困依然让人揪心。

“婆婆家的全部财产就是三间漏雨的破草房,伸手就能够到房顶。”即使到了上世纪70年代中期,姜驰嫁到福祥村时,贫穷仍如影相随。

“没有布,婆婆就用苞米叶子给小叔子们做草鞋穿,全家一年才吃了5斤豆油,过年包饺子才敢放半勺油。”姜驰对苦日子记忆犹新。

在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村,猪肉更是奢侈品。春节买上二斤肉,全家8口人,从大年三十吃到清明。一块肉皮,给老人放锅里炒炒,再留出来反复用,孩子们像嗷嗷待哺的小燕子一样,只能眼瞅着。

“年,生产队分了1斤痘猪肉,娃娃们馋得瞅直眼了,不敢给吃急得哇哇哭!”姜驰说,那滋味儿就像刀子在剜心。

这一年,她下定决心:种好地,让孩子们吃上肉!

正是这一年,千里之外的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,18户村民签下一份“生死状”,决定“包干到户”。

在福祥村,乡亲们还不知道“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”,但也清楚地感受到——“再不分田真不行了!”

64岁的董云田至今记得父亲到亲戚家借粮的情景:“分的那点粮食,一到秋天就不够了。”为了节省,脱粒后的玉米棒子和豆皮都舍不得扔,搅碎了做成面糊填肚子,难以下咽,只能果腹。

“干活都是互相看,干不干都一个样儿,产量上不来咋能吃饱、吃好?”那时的董云田是生产队小队长,他在地里做过“试验”,自己放慢锄头身边人就开始歇工,稍加快才有人跟上来。

(小标题)追“福”

土地承包到户的好*策,福祥村“赶了个晚集”,年才实施。

“以前在生产队干一天才挣块八毛钱,那一年粮食除去交国家部分,纯收入多元,相当于在生产队干好几年的!”今年73岁的村民赵艳红清晰地记得,全家第二年就扒了原来的土坯房,盖上了三间大砖房。

波澜壮阔的改革极大地解放和发展了农村生产力,但追“福”的过程注定充满艰辛曲折。

读过高中,作为当时村里的“最高学历者”,“外来媳妇”姜驰总喜欢搞些“新玩意”,折腾出些“动静”——第一个自购农机垦荒,第一个用复合肥,第一个使农药,第一个“调结构”种甜菜,第一个依靠农业科技育秧种水稻……

她的农业发展“简史”,浓缩了福祥村的追“福”历程。

“俺家抓阄抓到一台28马力拖拉机,马力不足还总坏。”生产队“分家”分给姜驰家3垧地,吃饭不愁了,但是涝地总被水淹,有时一场雨来了,*豆荚还没结豆子就泡毁了。

9亩地,只打回一捆豆子,一共才15斤,这可不成!年,姜驰一狠心,在全村第一个自费购买“铁牛”垦荒。

姜驰看准的事从不“磨叽”。“带链轨,能推土,能翻地,当时也是天价啊!”全家东挪西借加上高息民间借贷,才把这个多元的拖拉机弄回家。

旱田推埂子、涝天推洼地……“铁牛”显示了机械化的威力。姜驰开了不少荒地,当年就打了多袋豆子,还帮人开荒,每天净赚多元,很快就成了村里的“万元户”。

“福”无双至。年,天像漏了,一个劲地下雨。地边水沟里水有一尺多深,粮食收成不好。姜驰开始琢磨,怎么才能让产量上去?听说附近农场用“三料”好使,她就急忙忙地去学。

“其实就是复合肥,用完地壮、苗也粗!”领着6岁的闺女挖坑、添籽、点肥,村里人看不懂姜驰在折腾啥,还给她女儿起了个小名叫“大化肥”。

一垧地,用复合肥才花多元,却能多打出0多斤大豆,这笔账“太划算”!原来“看不懂”的乡亲们纷纷效仿。

由于“四不靠”,加上缺乏强有力的带头人,到了上世纪末,福祥村仍然“欠发达”,集体欠外债多万元,人均收入不足元,村土地承包关系、财经管理秩序混乱,大龄光棍有30多个,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后进村。

年,被村民视为“女能人”的外来媳妇姜驰当选村支部书记,从此福祥村追“福”有了领头羊。

在姜驰看来,种地还得靠“眼光”和“信息”,要围着市场需求“转”。

“种1亩甜菜比种5亩大豆还赚钱,你说咱种啥?”看到附近糖厂对甜菜需求旺盛,她开始带领村民种甜菜。

至年,福祥村甜菜种植面积达到亩,成为远近闻名的甜菜种植专业村,仅此一项,村民年人均收入就提高了几千元。

甜菜旺了好些年。这期间,颇有前瞻意识的姜驰一直没有放弃水田种植改良,她在全村第一个“鼓捣”起育秧种植法。

“此前都是漫地播撒,一垧只产不到6吨稻谷。”姜驰追着农业科技的脚步,带着村民学起育苗插秧。

“拎着硫酸壶给土壤调酸洒了,差点没把肉烧熟了。”乡亲们嫌育苗插秧费事、觉得没用,她就自己买了塑料布、竹子,扣了一个10平方米的大棚育秧。一场改变当地传统种稻方式的变革从此在小村萌芽推广,年,村建设了拥有68栋大棚的现代化水稻育苗基地,水稻产量、大米品质双双大幅提高。

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,嘴也更“刁”了,作为米界的“茅台”,高品质的“东北大米”日益受到追捧,福祥村也开始享受种植优质“东北大米”带来的红利。

(小标题)迎“福”

农业税费也一度让人犯愁。

“一到收农业税时就鸡飞狗跳。”62岁的村民侯树杰回忆说,当时全家一年能收获大豆25袋,需要上交各种税费相当于10多袋。一看年景不好,不少村民就携家带口出去打工,有的连地也不要了直接撂荒。

4年,国务院开始实行减征或免征农业税的惠农*策。6年1月1日起,我国全面取消实行了2余年的农业税,福祥村村民和9亿中国农民一道彻底告别了种地缴税的历史。

“农业税取消,种地还有补贴了,整个村都‘炸’了,这么好的*策种不好地天理难容!”村民杨玉学说,地一下子就“值钱”了,不少乡亲开始回来种地。

“分田到户”曾极大地激发了活力,解放了生产力,但农户经营规模过小、统一经营不够的弊端也逐渐显露出来。福祥村也苦于地块太碎,热盼变革。

9年,中央一号文件强调要推进农业经营体制机制创新。

“5万元一捆,一共30家。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!”面对当地农机局干部的“狐疑”,姜驰把乡亲们入股的半麻袋现金往桌上一撂,证明了福祥村村民们的实力和信心。

终于,福祥村在全镇率先挂起了“农机专业合作社”的牌匾,村民们集资入股、按股分红。

合又分,分又合,发展层次却已截然不同。

大型拖拉机、喷药机、整地机、播种机、收割机……如今,走进“福祥现代农业农机专业合作社”的场院里,价值近万元的“大家伙”列队相迎。“别小瞧,这都是‘豪车’,随便一台都是百十万元!”姜驰拍着一辆新进的秸秆打包机向记者“炫耀”。

“这个用上了北斗导航,走得比人开的还直!”姜驰指着一辆高大的播种机,自豪地介绍。

小四轮“驮不动”大农业。福祥村进入了大农机时代、信息化时代。

统一流转土地、统一购种、统一翻地、统一收割,合作社集约经营的规模效益立刻显现。

不过,福祥村追“福”,也有一段饱含教训的“插曲”。

近些年,乡亲们忽然发现,过去“插根筷子也发芽”的黑土地有些不听“使唤”了,以前被当做增产法宝的化肥有些“失灵”了。

“翻地都是大土疙瘩、严重板结,‘不喘气’的土哪能种出好庄稼?”人累了要喘口气,地累了也得歇一歇。眼看着地不“给力”了,福祥人又琢磨起新的“种地经”。

黑土层每生成一厘米需要年到年时间,人们曾用“一两土二两油”来形容它的肥沃与珍贵。地球上一共有四块黑土地,其中一块就在我国东北。

作为中国“第一大粮仓”,黑龙江历经百年垦殖后,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,由于化肥投入量逐年加大,以及除草剂普及应用等,黑土层30年少了9厘米,开始变薄变*。

地要养人,人也要养地。“小铁牛和土犁翻不透地,就像挠痒痒,只有真正的大机械才能深翻‘按摩解乏’。”福祥村合作社的大农机派上了用场,深翻后地力大幅增加,每垧土豆产量从40多吨上升到60多吨。

化肥减量、除草剂减量……理念变了,福祥村开始给黑土地“做减法”。“土地对爱惜它的庄稼人是慷慨的!”福祥村村民越来越清楚,种出“金山银山”,先要守好黑土。

(小标题)造“福”

*的十八大以来,中央又连续发布了7个以“三农”为主题的一号文件,一系列脱贫攻坚、乡村振兴的*策、措施更是接连出台。为加快黑土地保护,我国年启动了东北黑土地保护利用试点项目;年,我国开始实施《探索实行耕地轮作休耕制度试点方案》……惠农*策“组合拳”频出,福祥村迎来种地的“*金时代”。

每一次,福祥村都把这些“信号”抓牢,将利好*策转化为造“福”能力。

发展农机合作社、建育秧车间、注册“姜妈妈”品牌办企业……

盘腿坐上炕,姜驰拉开了话匣子。“越种地越感觉自己不会种了,这种地还真是一门学问!”姜驰说,过去“头拱地”种地,现在该“抬头看看天”了。

新时代,农业要高质量发展,不能只靠苦干,还得学会巧干。福祥村决心把农业当“生意”,在乡村振兴战略里找门路——“咱守着这么好的肥沃黑土,可不能端着金饭碗要饭。”姜驰说。

“土里刨食要换个刨法!”年起,福祥合作社与粮食深加工企业富锦象屿金谷农业物产公司合作,按照“企业+合作社+农户”的模式开展订单经营,农户按比例分红。

“数量保安全,质量保赚钱!”姜驰带着全村又搞起了有机种植和加工,“将粮味菜味找回来!”无论是水稻、杂粮还是果蔬,福祥村不少农户都尝到了“有机”的甜头,村民吴登君已经连续两年使用农家肥搞有机种植:“就这小园菜,咱自己都爱吃,城里人来了疯抢!”

发展红高粱特色观光、搞民俗村建设发展乡村旅游、网上销售稻米……福祥村行进在农业现代化、乡村振兴的大路上。

“这四五千亩地,种出的全是好米,部分还是有机米。”姜驰带记者来到村里的稻米基地。刚插下的秧苗横竖成行,水泵不知疲倦地给稻田“喂水”。秧田翠翠,白云朵朵,眼前望不到边的水田俨然是一幅大型的水彩画。目前,福祥村经营的水田有1万多亩。

走进田野环抱中的福祥村,硬化村道整洁靓丽,两旁安着时尚的太阳能路灯,栽种着像城里那样的行道树。记者随意拐进一户普通农户家,厨房里电饭锅欢快地冒着蒸汽,干净的地砖、洁白的冲水马桶和热水器让卫生间透着舒服劲儿。“以前零下二三十摄氏度还得到室外蹲旱厕,遭罪!现在可方便了。”主人满心欢喜地介绍。

福祥村全村人均收入已从世纪之初的多元提高到1.8万多元,当年的大龄光棍们也大多“脱单”了。“手机、彩电、冰箱、洗衣机、抽水马桶……城里有的俺们大多也有了。”姜驰颇感自豪。院子里,一垄垄玉米、*瓜、菜豆、青葱……各式“笨菜”琳琅满目,生机勃勃,令人“眼馋”。

(小标题)尾声

一年多前,已经成为“全国三八红旗手”“全国劳动模范”的姜驰,作为*的十九大代表在北京感受到中国新时代的自豪和自己肩上的新责任。那一刻,她也为自己定下了新的“小目标”:“等咱村有八成的乡亲存款能到30万元,我就更安心了。”

去年4月,福祥村召开股东代表大会,表决通过了《福祥村股份经济合作社章程》及一系列决议,“让大家分到的钱更多”……福祥村人人当股东的时代到来了。

“农村发展靠领头羊!姜大姐的伤腿就是在解决村里困难矛盾时落下的病痛。”富锦市委书记李源波对姜驰这个“拼命三姐”和福祥村很熟悉,“福祥村这个小村半个多世纪的发展既普通又典型,可以说是见证了从亘古荒原‘北大荒’到中国粮仓‘北大仓’的沧桑巨变,也浓缩了中国农业农村从‘求温饱’到‘谋高质’的曲折奋斗路径。”谈到乡村振兴,李源波深有感触地说,单纯依靠种植业,农民和村集体的增收空间已经有限,富锦作为“北国粮仓”,还未完全摆脱“种强加弱”“种强销弱”被动局面,未来要着力做好两篇大文章,一是“粮头食尾”的农业供给侧改革,推广绿色有机种植等,培育高质量农产品集群;二是“农头工尾”,在粮食精深加工等领域发力,做大做强产业链。

“在富锦产业园区,包括世界强企业象屿集团等一批农产品深加工精加工企业已经进驻,这对农业增效农民增收很有帮助,我们对‘让农业成为有奔头的产业、让农民成为有吸引力的职业、让农村成为安居乐业的美丽家园’这一乡村振兴目标很有信心!”李源波说。(参与采写:记者杨喆、何山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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