玳瑁

注册

 
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

黄强浅析金瓶梅中的床 [复制链接]

1#
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传递健康和希望 http://m.39.net/disease/a_j3nsery.html

摘要:床在《金瓶梅》中不仅是实用具,而且具有象征意义。床笫之间的缠绵,折射出了明代中叶时期的民风民俗,反映了明中叶时期纵情放达的社会风尚,而床笫之间的温存又是西门庆施展计谋、获得财富的一个渠道,床上的情色则是其醉生梦死、行贿纳贿、卖官鬻爵的手段。

僭越床具,则是以西门庆为代表的新型商人向社会等级制度发起的挑战。看似简单、干净的床具,在《金瓶梅》中显得不简单、不干净。

关键词:床;床笫;奢侈之风;金瓶梅

床,对于我们太熟悉不过了,一个人的一生至少有1/3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,睡不好,就会影响工作、影响健康。

上海人说,宁要市区一张床,不要浦东一套房,把床看得比房都重要。自然,上海的这个床是大概念的床,指的是居住的环境,但这也多少说明了床的重要性。

虽然床主要是用于睡觉、休息,但床只有这样的功能吗?非也。床既是夫妻恩爱、家庭和谐的场所,又是思考的港湾,同时还寄寓了人们的美好愿望。

一、《金瓶梅》中有什么床

《金瓶梅》中关于床的描述有很多,涉及到的就有拔步床、描金床、螺甸厂厅床、八步彩漆床等多个种类。

孟玉楼再嫁西门庆之前,媒婆薛嫂介绍说,孟玉楼“手里有一分好钱;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。四季衣服、妆花袍儿,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”(第7回)[①]。

孟玉楼嫁入西门府不久,西门庆的女儿西门大姐就要出嫁,但由于“促忙促急,趱造不出床来,就把孟玉楼陪来的一张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,陪了大姐”(第8回)。

西门庆为娶潘金莲,“用十六两银子,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,大红罗圈金帐幔,宝象花拣妆,桌椅锦杌,摆设齐整”(第9回)。“掀开帘拢进来,看见妇人(指潘金莲)睡在正面一张新买的螺甸床上。原是因李瓶儿房中安著一张螺甸厂厅床,妇人旋教西门庆使了六十两银子,替他也买了这一张螺甸有栏杆的床。两边隔扇都是螺甸趱造,安在床内,楼台殿阁,花草翎毛。里面三块梳背,都是松竹梅岁寒三友。挂著紫纱帐幔,锦带银钩,两边香球吊挂。”(第29回)

清代朱金黄杨雕银杏拔步床

西门庆死后,孟玉楼改嫁他人,吴月娘允许孟玉楼把她的房中之物尽数带走,“原旧西门庆在日,把他的一张八步彩漆床陪了大姐,月娘就把潘金莲房那张螺钿床陪了她”(第91回)。

从这些记述可知,孟玉楼睡的是拔步床,李瓶儿、潘金莲使用的是螺甸床,西门大姐出嫁的陪嫁品中也有拔步床。这几种床,大致上属于两类,即拔步床与螺甸床。

拔步床,又叫踏步床、八步床,是一种结构高大的木床。在明代《鲁班经》[1]中,拔步床被分别列为“大床”和“小床”两类,其实这只是拔步床繁简的两种主要形式。

床的下面有木板平台,床前有小廊,廊上设立柱,柱子间有栏杆,俨然是一个用床搭建起来的一个独立空间。该床前面有碧纱厨及踏步。大型拔步床称大床,一般的拔步床称小床。

两者的区别在于:前者四壁如小屋,床顶为木板;后者四壁透风,床顶用木框做成。所谓描金,乃是一种制作工艺,即在朱漆或黑漆上面描画金色花纹。彩漆也叫描漆,是漆器的一种技法。

明黄成《髹饰录》记曰:“描漆,一名描华,即设色画漆也。其文各物备色,粉泽灿然如锦绣……先以黑漆描写,而后填五彩。”[2]

螺甸床,即螺钿床。螺钿,又称螺甸、螺填、罗钿,历史上也有叫钿螺的,它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工艺技术,在西周遗址中就发现有螺钿物品,因此其历史可以远溯到西周时期[3]。

所谓的“螺钿”是指将螺壳与海贝磨制成薄片,并根据画面的需要而镶嵌在器物表面的装饰工艺的总称。由于螺钿是一种天然之物,外观天生丽质,具有十分强烈的视觉效果,因此成了一种最常见的传统装饰艺术的饰品。

该技术被广泛应用于漆器、家具、乐器、屏风、盒匣、盆碟、木雕以及有关的工艺品上。用螺钿工艺制造的物品,大多为小件,如食盒、碟碗、摆件等;用于床具、家具制作,则属于大件。

螺甸床就是用螺钿工艺制作的床具,由于费时费工,其价格自然不菲。按照《金瓶梅》中的记述,一张描金床16两银子,一张拔步床、螺钿床的价格则高达60两银子。

明式螺钿床

拔步床、螺钿床、架子床都是高档床具,为奢华之物,但《金瓶梅》中的床具却远不止这几种,还有床榻、罗汉床、凉床、暖炕等。

《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》附有幅插图,涉及到床的图像有很多幅,初步统计29个回目的插图都绘制到了床,如第5回、第8回、第13回、第16回、第23回、第27回、第30回、第34回、第38回、第40回、第41回、第50回、第51回、第60回、第61回、第62回、第65回、第73回、第74回、第76回、第76回、第78回、第79回、第82回、第83回、第86回、第91回、第97回、第99回等。

章节中谈到床的还不止这29个回目。说到床的,除了少数点出床的名称外,大部分并没有说明是什么床。未及说明的,根据插图分析,大部分是相对简陋、没有帷帐的罗汉床,以及挂有帷帐的床榻。

第27回潘金莲醉闹葡萄架,则是普通的凉床。第86回潘金莲在王婆家与王潮儿勾搭上,插图则绘制了两种床具,王婆睡的是较为考究的挂有帘帐的床,潘金莲睡的则是简单、简陋的凉床。

在《金瓶梅》中,床也有指炕的。如第80回写到,潘金莲与女婿陈经济在其家中勾搭成奸,其中描写到陈经济房中的床就是炕。

“妇人黑影里抽身钻入他房内,更不答话,解开裙子,仰卧在炕上,双凫飞肩,教陈经济奸耍。”第77回,西门庆与贲四嫂通情,“原来里间隔扇镶着后半间,纸门内又有个小炕儿,笼着旺旺的火,桌上点着灯。两边护炕从新糊的雪白……于是不由分说,把妇人搂到怀中就亲嘴。拉过枕头来,解衣按在炕沿上”。

《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》此回绘制的插图与书中描写不符,绘制的是罗汉床。第97回陈经济与韩爱姐结成夫妇,绘制的是架子床。第13回迎春私窥西门庆与李瓶儿通好的床,则是拔步床。

“原来大人家有两层窗寮,外面为窗,里面为寮。妇人打发丫鬟出去,关上里边两扇窗寮。房中掌着灯烛,外边通看不见。”拔步床形成的独立空间,成为房中之屋,较为隐秘,因此有“外边通看不见”的说法。

从《金瓶梅》床的记述与插图描绘可知,《金瓶梅》中的床大致上可以归纳为:贲四嫂等社会底层人群使用的是炕;西门庆的妻妾潘金莲、庞春梅等使用的是罗汉床与床榻(潘金莲另外也有螺甸床);李瓶儿、孟玉楼使用的是拔步床、螺钿床;韩爱姐的婚姻是守备夫人庞春梅操办的,新婚用的是架子床。

《金瓶梅词话》

二、床的历史及其文化

床作为睡觉的用具,在中国的历史并不长,《释名·释床帐》云:“人所坐卧曰床;床,装也,所以自装载也。长狭而卑曰榻,言其榻然近地也。”[4]说明上古时期人们睡觉的用具,不是床,而是榻。

现在概念的床,一般有脚撑,距离地面有一定高度;上古时期的床,其实是榻,没有脚撑。明清时期的床,才是如今我们说的床。榻与床的功能一样,但结构与造型不一样,其中床的制作技巧更多、文化内涵更丰富。

李渔《闲情偶寄·器玩部》云:“人生百年,所历之时,日居其半,夜居其半。日间所处之地,或堂或庑,或舟或车,总无一定之在,而夜间所处,则止有一床。是床也者,乃我半生相共之物,较之结发糟糠,犹分先后者也。人之待物,其最厚者,当莫过此。”[5]强调床陪伴一个人半生。的确,人的一生,很多时光都是在床上度过的。

中原地区使用床具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,但创制者并不是中原地区的汉民族,而是西域地区的少数民族。《晋书·五行志》载:“秦始之后,中国相尚用胡床貊槃。”[6]

胡床本为军旅中的坐具,来源于西域,可以折叠,携带方便,为当时军事将领行军打仗时的携带物。原则上讲,胡床是坐具而不是床具,亦坐亦卧。魏晋南北朝时期,如阎立本《历代帝王像卷》[7]、北齐《校书图》[8]中所见的床具,主要还是坐具,但已初步具有了床的功能。

当然,这个时期的床还只是一个简单独立的物件,没有后世的床顶、床檐、板壁等装饰及配套构件。因为这一时期的人们还是习惯于席地而坐。如李白的“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”说到的床,有学者考证就不是我们现在睡觉的床。

到了明代,出现了架子床,所谓的架子床就是带顶架的床;明中叶,又出现了全围板拔步床(图1)。拔步床造型奇特,整体就像架子床放在一个木制平台上,平台长出床的前沿二三尺,平台四角立柱,镶以木制栏围,有的还在两边安上小窗户,使床前形成一个小长廊;

长廊两侧则可以安放桌、凳类小型家具,以及便桶、灯盏等生活用具和杂物。在室内,架子床和拔步床如同一个独立的小屋子一般。

拔步床

明代以后,床开始由普通的睡具上升到文化用具。明清时期的床具,工艺最精湛、文化蕴含最丰富、造型最奇特。床有架子,带顶棚,是中国人的创造。

在床的本体外面,戴上顶架,围上柱子、板壁,柱子之间还有床门,床被包围在顶架、立柱、床门之间,由此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。

这样的床不仅可以防尘、避风,以及夏季防蚊、冬季保暖,而且还有了隐秘性。在没有空调的年代,床笫之间的保暖问题也就得到了妥善解决。

明代架子床、拔步床的诞生,使得对床具的生产与工艺要求达到了一个高度。床不仅用于睡觉,还要体现文化趣味。

挂檐及横眉部分均镂刻透雕,表现古代人物故事、历史典故;前门围栏及周围档板刻有麒麟、凤凰、牡丹、卷叶等纹样(装饰图案各有寓意,如花好月圆、五子登科、和合二仙、鹤寿千岁等[9])。

拔步床可以分成两类:早期是廊柱式拔步床,成熟期则是围廊式拔步床。后者是拔步床的典型造型,体积庞大,结构复杂,从外形看就像一个小屋。

另外,拔步床又称为踏板床,这是因为地下铺板及床在地板之上而得名。《通俗常言疏证》说:“《荆钗记》剧:‘可将冬暖夏凉描金漆拔步大凉床,搬到十二间头透明楼上。’今乡村人尚云‘拔步床’,城市反云‘踏步床’,非也。”[10]拔步床即床体外设置踏步,且踏步上设架如屋,即有飘檐、拔步及花板。

架子床、拔步床,在明清时代都是雕花大床,且雕花不仅工艺精湛,而且雕刻的也恰到好处。

三、床折射社会的奢靡风气

拔步床之所以在明中叶出现,是有其历史原因的。明中叶以后,社会奢侈之风盛行,士大夫生活腐化、官吏腐败、高筑府第,追求奢靡生活。拔步床属于豪华床具,是奢靡生活的体现。

《金瓶梅》中一个丫鬟的价格不过几两银子,如秋菊6两、小玉5两,庞春梅被吴月娘卖掉的价格也仅16两,贵一些的如潘金莲卖入张大户家也只有30两银子。

据彭信威《中国货币史》记载,万历时期平均米价为七钱二分七[11],而《金瓶梅》中高档的拔步床、描金床,一张床具就多达60两银子,抵得上白米22石,相当于公斤。以每人每月15公斤粮食计算,够得上3口之家近2年的粮食消费,如果换到今天可能相当于4年的粮食消费。一张床的价格如此之高,其奢靡之程度可想而知了。

作为东南重镇及明朝南都的南京,在明中叶时期,经济繁荣,手工业发达,其生产、制作工艺赫赫有名。拔步床以南京生产的最有名,是当时的名优产品[12]。有钱人家的女儿出嫁陪嫁之物必备南京床,乃是一种时尚。

这种床不是只有2个横档、1块铺板能够睡觉的简易床,而是精工细作的精品床。不仅《金瓶梅》中大户人家、官宦世家对床讲究,现实中也有史料证明当时床的重要性。

《天水冰山录》所记录的权臣严嵩贪污财物的情况,床具就是其中的一项,仅查抄的床具就有:“雕漆大理石床一条,黑漆大理石床一张、螺钿大理石床一张、漆大理石有架床一张、山字大理石床一张、堆漆螺钿描金床一张、嵌螺钿着衣亭床三张、嵌螺钿有架凉床五张、镶嵌螺钿梳背藤床两张、镶玳瑁屏风床一张。以上床,共十七张。”[13]

明代黄花梨木六柱式架子床

尽管人活百岁只是一间房、一张床,但人欲的贪婪是无止境的,扭曲的心灵,贪婪的欲望,总是让腐败者深陷其中不能自拔。严嵩要那么多床干什么?不是他要床,而是要附着在床上的经济价值。

另外,《天水冰山录》还记载了严嵩接受贿赂床具的折价:“螺钿雕漆彩漆大八步等床五十二张(每张估价银一十五两)、雕嵌大理石床八张(每张估价银八两)、彩漆雕漆八步中床一百四十五张(每张估价银四两三钱)、椐木刻诗画中床一张(估价银五两)、描金穿藤雕花凉床一百三十张(每张估价银二两五钱)、山字屏风并梳背小凉床一百三十八张(每张估价银一两五钱)、素漆花梨木等凉床四十张(每张估价银一两)、各种大小新旧木床一百二十六张(共估价银八十三两三钱五分),以上各样床,计六百四十张,通共估价银二千一百二十七两八钱五分。”[13]-

严嵩贪腐的床,没有《金瓶梅》中的床价值高,最贵的也不过15两银子。一般来说,影响床具价格的因素有很多,如所用木料的档次(是普通木料,还是榉木、黄花梨、紫檀),制作者的身份(是普通木匠,还是大师级木匠),工艺的复杂程度(是一般雕工,还是镶嵌螺钿),等等。

60两白银与15、1两白银,情况也是不一样的。因此,《金瓶梅》中价值60两银子的床具,与严嵩纳贿最低一张床1两银子,都是存在的。

造价更高的则是皇宫内的床,万历皇帝一次就下旨打造40张龙床。据《工部厂库须知》记载:“万历十二年(年)七月二十六日,御前传出红壳面揭帖一本:传造龙凤拔步床、一字床、四柱帐架床、梳背坐床各十张,地平、御踏等俱全。

合用物什除会有鹰平木一千三百根外,其召买六项计银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六两,工匠银六百七十五两五钱。”[14]皇帝一人用不了那么多的床,无非是赏赐给各个嫔妃的。

四、富裕之家女性必备嫁妆

床在《金瓶梅》时代,是婚嫁的陪嫁物。按照民俗,女子出阁,必须陪嫁妆。这些嫁妆既可以是物(如梳妆台、子孙桶、绫罗绸缎),也可以是钱(白花花的银子),还可以是陪嫁丫鬟,等等,但无论陪什么,床都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。

红板箱(装服饰)、百宝箱(装金银细软)、杠箱(装贵重物品)、脸盘架、架子床、房前桌、大脚桶、子孙桶等物品[15],通常都由女方准备。

嫁妆“不仅体现娘家的富足,社会地位,而且嫁妆不纳入男方的家庭经济之中,是女方独立的,完全由女方支配的财富”[16]。另外,嫁妆还是娘家的面子,以及女方在婆家地位的砝码。

明清时期,架子床、拔步床是女子出嫁时富裕之家必备的嫁妆之一。为了面子工程,为了加重女儿在婆家说话的分量,有头脸的人家,在女儿出嫁前,都要精心打造床具,且“往往不惜财力,费工耗时,精雕细刻,将人生所有的美好祝愿都雕刻在床上”[17]。

孟玉楼在西门府有地位,是因为再嫁西门庆时带来了丰厚的嫁妆(其中拔步床就有两张)。潘金莲虽然很受西门庆宠爱,但在西门府的地位并不高。她们使用床的属性,即一个是陪嫁带来的床,一个是西门庆给她添置的床,这多少可以说明她们身份高低的不同。

潘金莲没有陪嫁的床具,没有独立的经济实力,是依附于西门庆的。她入嫁西门庆,虽然不是买卖婚姻,但是在西门庆死后,却被作为商品,让西门府的女主人吴月娘给卖掉了。而孟玉楼在西门庆死后,却可以自由改嫁,可见两人的身份是不一样的。嫁妆对女性家庭地位的影响,笔者在《物欲与裸婚》[16]一文中已有论述,在此不再赘述。

《十里红妆女儿梦》

五、床笫之间的隐喻

我们探讨了《金瓶梅》中床的工艺、经济价值,那么床在《金瓶梅》中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呢?床除了睡觉之外,尚有向儿童施教,对得子的期盼,望子成龙、望女成凤的期待,而这些愿望与期待又多是通过雕刻在床上的观音送子图、五子登科图等反映出来的[18]29。

床还有隐秘性,床笫之间,男欢女爱。在中国社会,虽然明中叶不以纵谈房讳之事为耻,且士大夫也常常浪迹于青楼,但是他们回到家里必须与妻妾行周公之礼,床笫之事还是要有所回避的,架子床、拔步床的小屋子格局正好满足了床笫之间的隐蔽、保密需求。

床在《金瓶梅》中既是隐秘的,也是开放的。西门庆与他的妻妾、情人的欢情,在西门府内是公开的,对于西门府之外则是隐秘的。《金瓶梅》在记述李瓶儿、孟玉楼、潘金莲的床,西门大姐陪嫁的床时,态度是严肃的。但在床的交换中、床的安排中,作者还是有所寓意的。

首先,床是魅力象征。几个女人彼此攀比、争宠,要同样的床,或者说要规格、档次相同的床。但她们都知道西门庆是玩女人的班头,他的手段是吸引她们的魅力所在。

《金瓶梅》中的女人,把穿衣打扮和性感内衣作为女人争宠的武器、性爱搏杀的砝码[19],床自然也是她们展示魅力的又一个舞台,并以此作为笼络丈夫的筹码。床是她们展示性魅力的一个媒介,她们要获得西门庆的欢喜,床上的表现是必须的,这也是她们纠结于床的问题所在。在床的起跑线上,谁都不甘心被比下去、输下去,她们要搏一搏。

其次,床笫之欢,交颈鸳鸯,象征着性爱。床对潘金莲等女人来说,就是自己的幸福所在。《金瓶梅》中的女人,几乎没有一个不喜欢性爱,不追求性爱的。吴月娘貌似性冷淡,可是仍然会采用薛姑子的药与西门庆上床。

性爱对于西门庆更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佐料,他是发情的公牛,他是疯狂的登徒子。西门庆的风流,很多是在床上发生的,王婆茶坊、丽春院、藏春坞、葡萄架下……都是西门庆欢娱的场所。

至于西门府内,更是夜夜欢歌。孟玉楼再嫁西门庆,西门府西厢房三间给她居住,“到晚,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。正是:销金帐里,依然两人新人;红锦被中,现出两般旧物。”(第7回)

“晚夕,金莲在房中香熏鸳被,款设银灯,艳妆澡牝,与西门庆展开手卷,在锦帐之中,效于飞之乐。”(第13回)喝酒助兴,床笫之欢,那是西门府的保留节目。

其三,床笫之间的温存是西门庆施展计谋、获取财富的一个渠道。西门庆与李瓶儿的联姻,不仅俘获了李瓶儿的欢心,也成为治愈李瓶儿心病的良药,并因此获得了李瓶儿的巨额陪嫁财产。在床笫之间,西门庆不但征服了女人,而且也为他的财富王国添砖加瓦。

其四,床寓意腐败的温床。在明中叶,床既是工艺品又是生活必需品,但对于西门庆及其他的女人来说,又是醉生梦死、行贿纳贿、卖官鬻爵的温床。王六儿献身西门庆之后,操皮肉生意的她也成了行贿受贿的皮条客,床笫之间的她既获得了卖肉的酬劳又获得了受贿的赏钱。

假若王六儿不与西门庆达成皮肉价格,也断不会有后来的干涉公行、司法腐败的幕后交易。腐败之风,是在床上枕边吹起来的。不仅仅是《金瓶梅》时代如此,哪个时代,腐败官员不是与钱与色联系在一起呢?官员贪腐,官员好色,床笫之间完成了权色交易。

其五,床是权贵的象征。西门庆代表的是具有官场背景的新型商人,他们作为新兴的势力,渴望用金钱获得官位与权力,并试图打破等级社会的原有秩序。他们不但穿戴本来不属于他们所在阶层的服饰,生活用具也要打破原有的等级平衡。

《商君书》云:“人主处匡床之上,听丝竹之声,而天下治。”[20]“匡床”是施政发令的处所,是有权有势者坐卧的器具[18]65。明代除了对服饰的图案、用色有等级限制之外,对于房屋居室、轿舆车马、生活用具也有一定的规定,超越等级规定是会受到法律制裁的。

正如笔者[21]在相关服饰制度论述所说的那样,服饰僭越与使用高档、奢华的床具,对西门庆来说,就是要违礼仵制、向社会等级制度挑战。

明代独版罗汉床

六、结语

床似乎只是生活用具、工艺品,其实不然。床的工艺、物价,反映了当时社会生产力与工艺的进步。拔步床的流行,则是社会奢侈之风的折射,以及社会价值观的体现。床上生活,床笫之间,有多少幕后交易、权色买卖,从《金瓶梅》反映的明中叶社会纵情放达、官员以不贪污为耻的社会风尚就可以知晓。

纯物质的床,貌似简单、干净的床,也有了不简单、不干净的事。就好比金钱,原本是物化的东西,没有什么好坏之分,清官拿俸禄,清正廉明,两袖清风,钱只是劳动的报酬、流通的货币而已;贪官贪腐,权钱交易,钱就沾染上了腐败的习气,成了腐败的工具,使官场、社会充斥着尔虞我诈、罪恶深重的腐败因子。

本文作者黄强教授

参考文献:

[①]本文所引《金瓶梅》内容均出自梅节校注本。本文只注明回目目次。

[1]午荣.鲁班经[M].易金木,译注.北京:华文出版社,7:-.

[2]王世襄.《鬓饰录》解说[M].北京:文物出版社,:88-89.

[3]王世襄.谈古论艺[M].北京:三联书店,:88.

[4]王国珍.《释名》语源疏证[M].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,9:.

[5]李渔.闲情偶寄[M].北京:作家出版社,:.

[6]内蒙古人民出版社.二十五史全书:第2册[M].呼和浩特:内蒙古人民出版社,:.

[7]刘人岛.名画观止[M].北京:红旗出版社,:19-22.

[8]人民美术版社.神骏图——北齐《校书图》[M].北京:人民美术出版社,.

[9]尹文.中国床榻艺术史[M].南京:东南大学出版社,:60-61.

[10]孙锦标.通俗常言疏证[M].邓宗禹,标点.北京:中华书局,0:.

[11]彭信威.中国货币史[M].上海:上海人民出版社,.

[12]黄强.《金瓶梅》与南京风物[C]//黄霖,吴敢,赵杰.《金瓶梅》与清河.长春:吉林大学出版社,:-.

[13]无名氏.天水冰山录[G]//陆深,童承叙,吴宽,等.明太祖平胡录:外7种.北京:北京古籍出版社,2.

[14]何士晋.工部厂库须知[M].江牧,校注.北京:人民出版社,:.

[15]何晓道.十里红妆女儿梦[M].北京:中华书局,8:73.

[16]黄强.物欲与裸婚——嫁妆对《金瓶梅》女性命运的影响[C]//黄霖.《金瓶梅》研究:第10辑.北京:北京艺术与科学电子出版社,:-.

[17]尹文.中国床榻艺术史[M].南京:东南大学出版社,:43.

[18]赵祖武.明清床榻[M].天津:百花文艺出版社,6.

[19]黄强.《金瓶梅》中的女子内衣[C]//黄霖.《金瓶梅》研究:第8辑.北京:中国文史出版社,5:-.

[20]张觉.《商君书》校疏[M].北京:知识产权出版社,:.

[21]黄强.中国服饰画史[M].天津:百花文艺出版社,7.

文章作者单位:江苏理工学院

本文由作者授权刊发,原文章刊于《河南理工大学学报(社会科学版)》,年第3期。转发请注明出处。

(数据采集杨雪莎)

往期推荐

黄强:《金瓶梅》与茶

黄强:《金瓶梅》中的女子内衣

黄强:钗头凤:金瓶梅中的首饰

黄强:安居才能乐业——《金瓶梅》中的置业思想与置业行为

黄强:花灯与金瓶梅

黄强:从服饰看《金瓶梅》反映的时代背景

黄强:雅俗之间的时空转换——以《红楼梦》《金瓶梅》为比较视角的明清社会生活

分享 转发
TOP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